茲轉載2012/6/21 人間福報 ; 『人間百年筆陣 :一位小學校長』; 作者:平路. 在此我們非常感謝人間福報, 及作者平路女士 .
科學實驗裡,小鴨子跟著成年鴨子走路,不用發出聲音 ,已經「鑄印」。英文叫做imprinting。
重點是在關鍵的成長階段,跟著跟著,小鳥學到如何展翅,小鴨學到前後左右,一步步邁出啪噠噠的蹼步,此後的年月,這麼做就對了。
為什麼眼睛望著就成為日後的行為規範,牽涉到一般人所不理解的神經網絡,但望著望著就已經學到,不需要語言傳遞,已經學到許多人生最重要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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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年,孩子們五六歲,第一次走進北師附小(現在叫做「國北教大實小」),膽怯地望著,校長笑咪咪站在那裡……,之後的六年,許多時候也是遠遠望著,重點是在關鍵的成長階段,映入孩子眼底的、「鑄印」在孩子心底的,就是校長的身影。
重點是,孩子眼睛看見的,校長身上溫潤的氣質。在校園裡,從沒聽過譚校長大聲說話,典禮上致詞總是很簡潔,給一些勉勵孩子的話語。當年,一舉手一投足,映在孩子眼眸上,譚校長的身影曾是某種典範。
說起這無聲的感召。當時的稚齡也是關鍵,多年後才漸漸理解,德、智、體、群、美,五育之中,關鍵的成長階段,在孩子們心頭「鑄印」,重要的莫過於美感的薰陶!當年,北小校園裡,譚校長任何時候都安詳而自在,孩子們看在眼裡、「鑄印」在心裡,相關著日後,北小畢業出來的校友總會提醒自己,在任何境況下,無論風雨寒暑,都要活出一份悠遊與淡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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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達士校長上個月過世了。
二十二年,擔任北師附小的校長,北小的校風,曾經跟譚校長關係密切。
在當年素樸的年代,北小的教育特色,其實,就是「合理」兩個字。
北師附小,不算高大的鐘樓,不算巍峨的紅磚二樓校舍,小朋友上學時經過田埂、跨過小溪,雖然那「小溪」只是公圳支流的排水溝,物質艱困的年代,福利社用五毛一塊買枝鉛筆、買塊墊板,好像還可以買一包話梅。有的老師住在校園裡,黃昏時,老師挽起袖子, 坐在小板凳上,搧煤球爐子,替校園平添一些居家的煙火氣。當年外面大環境是反共復國,校牆漆上反共標語,校園前後留著防空壕,原是二戰的遺痕,一九四九之後兩岸又緊張對峙,防空演習一來,師生躲在防空壕裡摀住耳朵,然而,小朋友眼裡,防空壕地勢天成,卻是「騎馬打仗」、「殺刀」等遊戲的好處所。掃完壕溝裡的樹葉,趴在地下丟尪仔標,校園裡,「遠山蒼蒼、綠水泱泱,小鳥兒歌聲亮」(北小校歌歌詞),哪知道外面的成人世界正經歷「白色恐怖」?
那些年間,進初中要聯考,一次次模擬考試,升學主義籠罩著整個台灣。譚校長的堅持下,北師附小的小朋友,儘可能身心平衡,儘可能維持著教育的合理性。學業之外,運動會是年度盛事,各種球類比賽鍛鍊學生身心;班際拔河,每個小朋友都要參加,操場上滾得滿身泥水.....。那是物質匱乏的歲月,課間,大鋁壺裝著美援的脫脂牛奶,中午,試辦過為小朋友補充蛋白質的「營養午餐」(到現在,我都記得燒黃豆那道菜),每個學期,保健室的護士幫同學量身高體重, 記在一本小冊子上……
小朋友一年比一年長高、變重,當年,孩子們太小,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許多事,在校園圍牆裡,孩子們只是一派天真,度過無憂的童年。